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望云峰 | 陈卫民:喷雾器
2022-03-16 11:23:01 字号:

最开始看到喷雾器时,那时父亲杀完虫,满 裤腿的湿泥巴,浑身的农药味,在水渠边洗了, 把喷雾器搁在走廊里,我们使劲摇,喷头里还可 以流出一团白色泡沫。

父亲脱下背心,我们看到,父亲从脖子到后背,一大片红红的,母亲说,你爹的皮是被农药 “咬”烂的,莫去玩。

16岁那年暑假,我初三毕业回到家,跟着父 亲去打药。父亲拎着农药走前头,我背着喷雾器 在后头。到了田边,父亲拧开农药瓶,小心翼翼 地倒几盖子到喷雾器,舀水灌满,拧紧盖子,缓 缓蹲下,准备把喷雾器往肩上扛,我说,我来。

这是早稻的第三次杀虫。父亲说,仔细点, 千万莫落下,你偷懒,老天会让你饿你肚子。

“一季水稻至少要杀三次虫” ,分别是插秧 后半个月、拔节期、出穗期,父亲跟我传授农活 经验。

“天气热,中午莫杀虫,怕起痧,也怕中 毒。”

“立秋后杀虫,早上要等露水干了,下午要 赶在露水上来之前。喷完三小时要是落雨,那就 要重新打药。”

父亲不厌其烦地讲,仿佛要将平生所学倾囊 相授,而我显得有点不耐烦。

“读书不发狠,作田不肯学,以后讨米都没 地方!”父亲抽着烟,很笃定。

背上喷雾器,深一脚浅一脚走在田里,只露出个头,我不停摇着喷雾器手柄,禾叶子割得手背生生发疼,加上沾染了药水,又疼又痒,为了不沾药,我自作聪明想倒着走,结果脚跟差点被禾蔸密密麻麻的根须绊倒。

田里的泥巴很滑,喷雾器灌满水很沉又左右晃动,随时可能摔个嘴啃泥。一个趔趄,喷雾器里的药水拍击着,药水涌到肩上背上,又痒又疼 ,不能抓挠 , 只能忍着 。那些长翅膀的虱婆——稻飞虱,晓得大敌来临,疯狂往你身上逃窜,甚至报复。腋下,裆下,裤筒里,一下子浑身鸡皮疙瘩! 我只能站在那儿扭来扭去,任凭父亲在田埂上大声骂娘。

像在田里舞蹈一样,我好不容易打完一丘田的农药。水田里飘着一层黑色的虫尸,隔天来看,还有肚皮胀得浑圆的死青蛙,硬邦邦直挺挺的死黄鳝与死泥鳅。

父亲说,这药好。又说,你不早点杀虫,旁边的田里杀完了,虫都到自家田里来了。

有了经验,下次杀虫就长袖长裤,至少不被虫咬不被药咬。闷在厚厚的黄军装里,浑身的汗水就像蒸桑拿一样潺潺而流,湿了又干,干了又湿。据说汗的成分里有盐和尿素,我总感觉,我杀虫时走过的那几垄稻子,格外地茁壮,因为他们有额外的肥料——汗水灌溉。

药剂不断地增加,原来一筒水两三盖子,后来到五六盖子,不行就再换药。害虫们的耐药性增强,药量只能逐步增加。

一些剧毒农药“敌敌畏”“甲胺磷”退出市场,田里也很少有药死的泥鳅与青蛙了。

听说,现在打药甚至有无人机来了。不过一般人不愿意请,因为不划算。

今年,老人做了两亩田,父亲说,自家的稻子,少打点药,产量低点没紧,呷得放心就好。

他们啥时才能放下喷雾器?

来源:《望云峰》2021年第三期

编辑:卢春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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